我叫韩愈,字退之,河南河阳人。后世画家把我画得很帅,面目俊朗,身材魁梧。
但说实话,我是个相貌有些丑、皮肤有些细,经常出虚汗的胖子。
(手磨袖拂心语口,慢肤多汗真相宜--《郑群赠簟》)
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,我应该属于那种典型的油腻男。
不过我的人生不但不油腻,还是部励志奋斗的教科书。
今天咱聊聊我的人生奋斗史。
1
我一辈子与数字“三”都有着不解之缘:
三岁时,父母双亡;
参加三次高考(科举考试),均名落孙山;
参加公务员考试(吏部博学宏词科考试),三次不中;
三次上书宰相,都石沉大海;
三次向权贵毛遂自荐,被看门狗追得满大街跑……
这些曲折坎坷的经历,虐得我简直要怀疑人生。
终于,34岁那年,我迈进了中央政府的门槛,被任命为国子监四门博士。
这样的人生开局,虽然不够华丽,但也中规中矩。
2
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教师,上任伊始,我的学生,那帮长安贵族子弟,就把我的脸打得啪啪作响。
他们出身高贵,无论学与不学,毕业后都有金灿灿的饭碗。而我这个老师,不过是个摆设,有时甚至是他们侮辱嘲笑的对象。
当时整个社会的现状,对此没有人觉得不对。
面对那群不尊师道的学生,我愤而起身,向时代投掷出重型炸弹《师说》:
“师者,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”;
“是故无贵无贱,无长无少,道之所存,师之所存也”;
“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,师不必贤于弟子,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,如是而已”……
此文一出,天下哗然,士大夫群起而攻之。
这篇文章,也为我提倡文以载道、开展古文运动打响了第一枪。
从东汉到隋唐八个朝代,社会主流文体一直是骈文。
所谓的骈文,辞藻华丽,形式僵化、内容空洞、毫无实用性和教育性,简直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。
而我,则立志要成为改革文风陋习的第一人。
这次古文运动,二百多年后,有个名叫苏东坡的绝世天才作了六个字的评价:文起八代之衰!
3
公元802年,关中大旱,庄稼颗粒无收,百姓流离失所。
身为监察御史的我得此消息,痛心不已,于是在朋友圈愤而怒发《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》@最高领导人唐德宗。
右臣伏以今年已来,京畿诸县,夏逢亢旱,秋又早霜,田种所收,十不存一。陛下恩逾慈母,仁过春阳,租赋之间,例皆蠲免。所征至少,所放至多;上恩虽宏,下困犹甚。至闻有弃子逐妻以求口食,拆屋伐树以纳税钱,寒馁道途,毙踣沟壑。有者皆已输纳,无者徒被追征。臣愚以为此皆群臣之所未言,陛下之所未知者也。
臣窃见陛下怜念黎元,同于赤子。至或犯法当戮,犹且宽而宥之,况此无辜之人,岂有知而不救?又京师者,四方之腹心,国家之根本,其百姓实宜倍加忧恤。今瑞雪频降,来年必丰,急之则得少而人伤,缓之则事存而利远。伏乞特敕京兆府,应今年税钱及草粟等在百姓腹内,征未得者,并且停征,容至来年蚕麦,庶得少有存立。
臣至陋至愚,无所知识,受恩思效,有见辄言,无任恳款惭惧之至。谨录奏闻,谨奏。
于是一纸贬书,我被发配到4000里外的连州阳山(今广东阳山)担任县令。
人生,要么庸俗,要么孤独。
在蛮荒之地阳山县三年,我忍受着难以名状的孤独,完善县政建设、建规立制、宣扬礼德、移风易俗、教化百姓,以至于老百姓给孩子取名时都以“韩”字命名,以表达对我的爱戴之意。
谁对百姓好,百姓对谁好;谁对百姓爱,百姓对谁爱。
4
藩镇割据,一直是中晚唐一大恶性顽疾。
对那些拥兵自重、阳奉阴违的地方军阀,皇帝和朝廷更多的是深深地无奈。
公元814年,淮西彰义节度使吴元济叛乱。
宪宗皇帝决心讨伐,但是朝中大佬各打小算盘,主战派与主和派喋喋争论不休。
我早就对这些军阀忍无可忍,坚决支持主战派宰相裴度,并陈述用兵策略和平叛方略,得到宪宗皇帝和裴度的赏识。
元和十二年(公元817年),裴度挂帅出征,我为行军司马,陪同出征。
在征讨过程中,我积极辅佐裴度,为平定淮西立下赫赫战功。
自此,我的人生开始步入辉煌,官职升迁犹如芝麻开花节节高:国子博士,方员外郎,中书舍人,以致做到了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正部级刑部侍郎。
5
元和十四年,一件大事的发生,再次打破我平静的生活。
因最大Boss唐宪宗信奉佛教,使得佛教的势力越来越大,这不仅对正常生产生活构成威胁,还成了不法之徒逃避徭役、赋税的手段。
公元819年,皇帝公然派遣使者去宝鸡法门寺迎佛骨舍利,舍利迎进长安的时候,全城狂热,宪宗更是在皇宫礼佛三天,才将佛骨奉还。
此时,朝中大臣们为了明哲保身,不是噤若寒蝉,就是顾左右而言他。
在举国一片佛号声中,我上书《论佛骨表》,直接向宪宗皇帝开炮。
臣某言:伏以佛者,夷狄之一法耳,自后汉时流入中国,上古未尝有也。昔者黄帝在位百年,年百一十岁;少昊在位八十年,年百岁;颛顼在位七十九年,年九十八岁;帝喾在位七十年,年百五岁;帝尧在位九十八年,年百一十八岁;帝舜及禹,年皆百岁。此时天下太平,百姓安乐寿考,然而中国未有佛也。其后殷汤亦年百岁,汤孙太戊在位七十五年,武丁在位五十九年,书史不言其年寿所极,推其年数,盖亦俱不减百岁。周文王年九十七岁,武王年九十三岁,穆王在位百年。此时佛法亦未人中国,非因事佛而致然也。
汉明帝时,始有佛法,明帝在位,才十八年耳。其后乱亡相继,运祚不长。宋、齐、梁、陈、元魏已下,事佛渐谨,年代尤促.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,前后三度舍身施佛,宗庙之祭,不用牲牢,昼日一食,止于菜果,其后竞为侯景所逼,饿死台城,国亦寻灭。事佛求福,乃更得祸。由此观之,佛不足事,亦可知矣。
高祖始受隋禅,则议除之。当时群臣材识不远,不能深知先王之道,古今之宜,推阐圣明,以救斯弊,其事遂止,臣常恨焉。伏维睿圣文武皇帝陛下,神圣英武,数千百年已来,未有伦比。即位之初,即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,又不许创立寺观。臣常以为高祖之志,必行于陛下之手,今纵未能即行,岂可恣之转令盛也?
今闻陛下令群僧迎佛骨于凤翔,御楼以观,舁入大内,又令诸寺递迎供养。臣虽至愚,必知陛下不惑于佛,作此崇奉,以祈福祥也。直以年丰人乐,徇人之心,为京都士庶设诡异之观,戏玩之具耳。安有圣明若此,而肯信此等事哉!然百姓愚冥,易惑难晓,苟见陛下如此,将谓真心事佛,皆云:“天子大圣,犹一心敬信;百姓何人,岂合更惜身命!”焚顶烧指,百十为群,解衣散钱 ,自朝至暮,转相仿效,惟恐后时,老少奔波,弃其业次。若不即加禁遏,更历诸寺,必有断臂脔身以为供养者。伤风败俗,传笑四方,非细事也。
夫佛本夷狄之人,与中国言语不通,衣服殊制;口不言先王之法言,身不服先王之法服;不知君臣之义,父子之情。假如其身至今尚在,奉其国命,来朝京师,陛下容而接之,不过宣政一见,礼宾一设,赐衣一袭,卫而出之于境,不令惑众也。况其身死已久,枯朽之骨,凶秽之馀,岂宜令人宫禁?
孔子曰:“敬鬼神而远之。”古之诸侯,行吊于其国,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,然后进吊。今无故取朽秽之物,亲临观之,巫祝不先,桃茹不用,群臣不言其非,御史不举其失,臣实耻之。乞以此骨付之有司,投诸水火,永绝根本,断天下之疑,绝后代之惑。使天下之人,知大圣人之所作为,出于寻常万万也。岂不盛哉!岂不快哉!佛如有灵,能作祸祟,凡有殃咎,宜加臣身,上天鉴临,臣不怨悔。无任感激恳悃之至,谨奉表以闻。臣某诚惶诚恐。
我痛斥佛之不可信,对于佛骨的处理,应 “投诸水火,永绝根本,断天下之疑,绝后代之惑。”
皇帝的新装被揭穿,宪宗被硬生生打脸,51岁的我迎来了人生中最凶险的一场战役。
宪宗暴跳如雷,非要杀我的头泄恨,幸亏老朋友裴度、崔群及部分大臣极力说情,才把我从鬼门关口拉了回来。
宪宗大概不想再见到我,也不想让我再活着回长安,于是大笔一挥、再次把我贬到8000里外的潮州。
出发之后,大雪纷飞,我怀着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志一去兮不复返”的悲壮情怀,在朋友圈里写好了遗嘱:
一封朝奏九重天,夕贬潮阳路八千。
欲为圣明除弊事,肯将衰朽惜残年。
云横秦岭家何在,雪拥蓝关马不前。
知汝远来应有意,好收吾骨瘴江边。
在潮州的八个月,我想百姓之所想,急百姓之所急,赢得了当地百姓的尊重,最后载誉而归。
一千多年后,后人赞叹道:不虚南谪八千里,赢得江山都姓韩。
5
天可度,地可量,唯有人心不可防。
这是我的好友白居易宦海数度浮沉得出来的血泪教训。
公元822年,藩镇节度使闹事,镇州突发兵变。
叛军围攻政府军,拒不接受和平,此时的镇州,已经被围成火药桶,大战一触即发。
穆宗皇帝一时束手无策,在许多朝廷大佬闪烁不定的目光中,55岁的我临危受命,被派去安抚叛军。
其实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,这跟送死没什么两样。
此时的宰相元稹都说:韩愈同志可惜了。
在众人复杂又怜悯的目光中,我闯入叛军阵营,依靠正义真理,凭借三寸不烂之舌,一个人说服了整支军队。
叛军头领王庭凑怕再说下去,部队就要散伙,立刻答应我的要求,鸣金收兵。
此次平叛,作为一介书生的我,用自己的实际行动,狠狠地打了那些贪生怕死、尸位素餐的政客们响亮的耳光。
说实话,我只是个凡人,不是神,我也怕死。
6
后世给了我很多荣誉,比如:
古文运动的倡导者,唐宋八大家之首,文章巨公,百代文宗,千古文章四大家之一(另外三位是柳宗元、欧阳修和苏东坡)……
而最著名的评价,则是苏东坡所写:
“文起八代之衰,道济天下之溺,忠犯人主之怒,勇夺三军之帅”。
纵观我的一生,失意过,得意过,失败过,成功过,但始终未停止过的就是:奋斗。
人生所有的幸福,都要靠努力奋斗得来。
而奋斗,本身就是一种幸福。
来源:诗词世界
(责任编辑 张冉)